没有被求过婚的女人

在美剧《生活大爆炸》的某一集里，理论物理学家“谢耳朵”向神经生物学家艾米求婚了。时光倒流回十年前，这部剧刚开始播的时候，谁能想象这位怪癖的集大成者会拿着一枚戒指跪在一个女人面前，就算退上一万步，这个场面也应该有奇怪的金属制成的戒指之类符合他“人设”的元素。

但完全没有。“谢耳朵”像所有他鄙视过的学应用物理、化学、生物，甚至没有博士学位的男人一样，选了一枚钻石戒指，而且单膝跪地求婚了。

我有一人朋友跟“谢耳朵”是校友。去年夏天我们和他吃饭时，他正准备向女朋友求婚，他一本正经地说：“求婚不都要跪吗？”

后来，他用这个方法求婚成功。有一次，我们在群里笑话他，他严肃地问：“为什么这是一个槽点？根据英国著名八卦报纸《每日邮报》报道，每五个女人中就有一个对丈夫的求婚极其不满意，最常出现的原因是‘钻石太小’或‘他没有下跪’。”我们帮他总结了一下，他单膝跪地求婚是获得《每日邮报》支持的。

三毛在《闹学记》里写过一篇《求婚》，开篇她问父亲当年是怎么向母亲求婚的——

“我没有向她求婚。”父亲说。

“那她怎么知道你要娶她？”

“要订婚就知道了嘛！”

“那你怎么告诉她要订婚？”

“我没有讲过，从来没有讲过。”

“不讲怎么订？”

“大人会安排呀！”爸爸说。

“可是你们是文明的，你们看电影、散步，都有。大人不在旁边。”

“总而言之，没有向她求婚，我平生没有向人求过婚。”

“那她怎么知道呢？”

“反正没有求过。好啦！”

我看了这篇文章，就去问我的妈：“我爸当年是怎么向你求婚的呢？”我妈居然也回答：“没有被求过婚。”

我又问了我的两个姨娘，她们统统回答没有被求过婚。

我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结婚到底是要有个日期的，如果没有人求婚，谁知道哪天去领证结婚？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于是我暗下决心，等我以后结婚时，对方一定要求婚，这样等我的女儿问我时，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说：“那个时候，你爸爸他……”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下个周末，我和先生又要去吃牛肉粉，庆祝结婚11周年。数字慢慢变大，但又没有到50年那种可以大书一笔的程度，其实相当没有成就感，仿佛只是在提醒我们已经在中年危机里呢足深陷。

这些年我也被很多人冲过是怎样被求婚的，最近的一次，就是“谢耳朵”的校友找我们出谋划策如何求婚的时候。谁能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会回答说：“他没有求过。”

但这竟然是真的。我也曾细细回想，在2005年的夏天，我们是怎样决定结婚的，又是怎样商定在2006年的春天举办婚礼的呢？

然而真的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当时自己在东方新天地的某栋楼里实习，有一天下午坐在楼下的咖啡店里给他打电话，打着打着就决定要结婚了。这样想来，真是和发短信分手一样草率啊。

稀里糊涂地结婚后，我也曾有些懊恼为什么当年没有要他正式求婚。说来好笑，这懊恼一多半来自于这样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女儿问起爸爸是怎么求婚的，我要怎么回答。她父亲的浪漫细胞稀少，如果没有带一点儿惊吓的元素，人家是不肯的。纪念日送花这种事，人家觉得没意思，偏要等到我做律所实习生的第一天住我的办公室送花，结果收发室查询后发现系统里没有这个人，于是在所有楼层广播找人，让我立刻爆得大名。

不过浪漫这件事，有时候也确实因人而异。有一次我路过世贸天阶，恰逢有人求婚——大屏幕上女方的名字晶莹闪烁，屏幕下人群向两个人汇拢去，只见其中一人缓缓下跪，另一人惊喜地捂住嘴。

而远处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庆幸我先生不是这种表演型人才。我平生最怕被陌生人关注，如果我是这个画面里的女主角，大概会立刻落荒而逃。

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羡慕那些充满惊喜的、玫瑰色的人生。小时候，每个姑娘大概都幻想过有人为自己“风露立中宵”，可要到长大了才能明白，假如那个人不是对的人，对方的爱情越执着、直白、充满英雄主义，越是一场持久的、不堪其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