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羊群

夜里竟然梦到羊群，第一次这样真切。在草色暗黄的野山坡上，羊群散着啃草。我抱小羊在怀里，感觉它撒娇地蹭我的脸。醒来眼角有泪，怀念儿时的羊群。

叔叔结婚那年，爷爷把羊群卖了，用来给叔叔办婚礼。那天是周末，我们姐弟四人围在羊圈，从每头羊的羊角上、脖子上取下七彩绳。奶奶拿了新打的碎玉米，让每个羊吃一点。奶奶说你们都吃饱了好上路，下辈子投胎做人吧。看着蓝色的卡车把所有的羊装上车，我们姐弟哭作一团，一路小跑，送羊群出了村口。直到现在家里的羊圈仍完好无损地保留着，爷爷说留个念想。那些羊养了十五年，可能还要先我入驻这个家庭，子子孙孙繁衍，从几个到几百个。家里以前雇佣的老羊倌已近古稀之年，终身求娶。我小时候最喜欢跟着老羊倌放羊，听他讲他那个未过门就香消玉殒的妻，看他坐在坡上抽烟袋，大声吆喝羊群不要走远走散，剧烈地咳嗽后叹气，看很远的山，追打离群的羊，唱没调的情歌……

回想那么多羊羔在宽敞的院子里撒欢跳跃奔跑，奶奶围坐在中间喂食，羊羔会撒娇地蹭姑奶奶的后背和腿。激扬的羊羔叼住某些物件故作得了宝一样地奔跑，总有很多羊羔追赶撕扯。小点的羊羔练习站稳和走路，还要学会嚼食额外的食物。这些欢快的场景，总会让我想起“承欢膝下”这个词。只是开始怀念彼时的恬淡和愉悦时，已恍然飘过十几年。奶奶仍健朗，养很多家禽，偶尔会跟爷爷谈起羊群，仍然喜欢羊膻味。古稀之年的老羊倌虽苍老清贫，但是活着，仍然会每日坐在阳光下抽烟袋、咳嗽和吐痰。而我的那些羊群，那些起了名字的羔羊，那些角上拴了七彩绳的羊妈羊爸，这十几年，经过了多少个轮回和重生，是否依然为羊，还是重生为路边的小狗，安静地望向对面的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