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啊老廖
- 健康教育
2022-08-28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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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作家协会,老廖的出名是因为他的名字前头挂了个“平民”的头衔。这年月,画家前挂个农民,诗人前面挂个残疾,歌唱家前面挂个下岗工人都会让人感兴趣。这是中国之怪现状,就像把黑和白结构在一起让人注目一样,中国传统的思维定式让人把高贵的艺术和平凡的人生总是相对立起来,一旦两个相加,就会像人咬狗一样被当成新闻。老廖就是这么个让媒体当着新闻一般推出的作家。似乎一个生计困顿的人不可能奢望艺术,一旦奢望了,而且还有大想法,那就是新闻。
平民作家老廖是我极好的朋友。和他相处我才知道这世间也真有原汁原味的“人”、大无畏的“人”。
称老廖平民,是因为老廖的家境确实困顿。退休了拿几百块的工资,老婆早已离异,却还要待在他几十平方米的家里,吃他、穿他,妨碍他再交新女友。儿子上高中了,交学费还得靠八十多岁的奶奶赞助。几十平方米的房子是老廖自己的农业,但那家里的凌乱让人实在不敢恭维,每每到老廖家做客,像是在河滩边的打石场散步,一进屋到处是堆着他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鹅卵石,那所谓客厅里走几步也要硌脚的。老廖也确实洒脱,从不以家贫和脏乱难受,照样请了客人来家,也不管你是男客女客,在老廖的眼里,朋友嘛!同得甘苦,自然是“看不见”这一屋的狼藉。来了,请你坐一把坏了扶手的藤椅,端给你一个满是茶渍的瓷缸,满脸欢欣地和你说天南地北。言语中自然不把眼前的困窘当回事儿。不光这样,老廖也不把你是如何生活当回事儿的,名牌衣装、高档皮鞋在老廖的眼里都和粗衣布鞋一个样,老廖绝不会因为你今天穿了件皮尔•卡丹造访而给你专门擦一下椅子,你是他的朋友,你就得坐那有灰的破椅子。老廖在自己真正的陋室里,不知大方地接待过多少文人雅士,其中不乏所谓的才女。我几次登门拜访,远远的就听到屋里传来的笛声,老廖是善于调节气氛的,“黄连树下弹琵琶”说的就是老廖。听这笛声,还没进门,就知道他在家里是何等的知足和快乐,不由得感叹——老廖啊老廖!
老廖也确实执著。19岁开始写作,写了快30年,小报小刊倒是见过不少,但没有大影响。自己花钱也了两部小说,在各自推销也只是小有成效。不过现在的书市太过繁荣,一进书店,光那乱七八糟的书名就可以让任何一个作家精神崩溃。作协的人开茶话会,谈起文化市场都感慨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便老廖不怕……我们说戏剧创作上四川就魏明伦了得,老廖不那么认为,一拍茶桌:“魏明伦算什么……”语惊四座,初识他者定会再次侧目相视。有消息说刘德华要和他川剧界的师傅合拍电影,没人敢担纲编剧。老廖就高兴地约了我们,准备挽起袖子大干一场。我吞吞吐吐地说:“哪有那样的好事,机会……还是陷阱……”老廖不信,当天回去一晚上写了两个电影脚本,两个本子都有“西游”和“三国”的风范。有和稀泥者看过点头称好,叫他赶快把剧本扩开了写;有心知肚明而不愿伤他热情者微微一笑,一言不发。我是个绝不打诳语的人,就把反对的言辞洋洋写了一大页,列九点不同意之我见。老廖并不生气,正反意见一概收纳,对我的直言更是真诚致谢,连连说:“真朋友说真话!”老廖的胸怀难得。接受是接受,老廖还是坚持把电影剧本扩开了写,他不会电脑,这一个一个字是趴在家中那旧圆桌上描了好多天的。剧本刘德华当然没用,但老廖一点不气馁,准备在自己下一部小说中把这些打打闹闹都糅进去。我们谁也拿他这头老牛没法,看他那不服输的犟劲儿,只有在后面叹着——老廖啊老廖!
老廖也实在是热情。在当地老廖是小有名气的文人,自然也成了众多人相求的对象。今天这个人要他写一个专访,明天那个人请他编一个小品,后天谁又要他捉刀。文章上不见老廖的名字,他也不在乎,帮人嘛,老廖来者不拒,什么任务都以极认真的态度面对,而且不计报酬,一切由你看着办。久而久之,老廖好说话就成了圈里圈外的共识。某一日几个朋友江边茶座上,想叫老廖出来一叙,电话打过去开玩笑说:“请问你是廖老师吗?”“是啊!”“我是成都《天府早报》的编辑,想请你帮我们写点诗,行吗?”老廖在电话那边是一口答应,全没有市场或者是经济的念头,连为什么写、有什么好处都不问一下就一口答应。几个朋友放下电话无不摇头感叹——老廖啊老廖!
老廖称得上侠义。因他的侠义在我们几个朋友中有不少外号,我送他的就是堂吉诃德。在我的眼里他像一个拿着长矛不畏权势风车的现代骑士。看老廖的文字,你就看到了现今底层人民的生活境况。一篇《小佳佳找妈妈》,写尽了贫困家庭孩子心灵的创伤,读来让人流泪。一首《为什么》的诗是一个平民理直气壮对当今玩忽职守、贪赃枉法者的当头棒喝。老廖不在乎他写的这些真实是否被报纸采用,写出来就是呐喊,喊出来就是痛快!有人建议老廖的作品是不是去掉一些晦暗,这样容易被采用,但侠义的老廖不在乎这些作品是否有落根的地方,他坚持写他的晦暗,坚持痛并快乐着。老廖在写作上的侠义让他像长不大的毛头小伙子,有人说老廖成熟,成熟在他对生活的切身感受;有人说老廖不成熟,不成熟在对现实的直截了当。作协或文联要开座谈会了,我们都担心他会在不合适的时间里说不合时宜的话。果然说了,谁也不会难为他,会议结束了领导或是群众也就是那句话——老廖啊老廖!
老廖的侠义不光是在写作上,在对朋友上他更是个两肋插刀的汉子。谁有难事打个电话通知老廖,他没法为你出钱,但出力是肯定没问题的。我搬家找老廖看守物品,谁不信,咱也信老廖;生病了通知老廖,知道完毕会给你买什么营养品,但一定会抱一盆带尼的花来看你;在他家里不管是价值几何的东西,只要是你看上了想拿走,开个口就行。我家里现在就摆着他木雕的罗汉、石刻的熊猫,还有用大树根做的笔筒。前几天我休假到乐山,有朋友打电话来,说我们身边出英雄了,五十多岁的老廖跳到寒冷的青衣江里救了一个寻短见的少女。我赶紧打电话回去以示慰问。电话那头还是大嗓门的老廖:“这种事,换你们谁都会跳下去救,何况我老廖。”放下电话想,真要救人,在我们那个圈子里首当其冲的绝对还是他——老廖。
说到老廖我有很多感慨。当我们把文学视为游戏的时候,他眼里的每个字都是那么神圣,他像追日的夸父,跑掉了鞋子、跑散了筋骨,但心中还是揣着那个太阳。当我们在名利、权势面前犹豫徘徊,不知进退和仰俯的时候,老廖简单得像是黑髯的钟馗,眼里没有神明,只有一个个容不下的小鬼。当我们忙于自己的家庭、事业、名利,轻诺于朋友的时候,老廖一呼就应的热情成了我们检查自己的镜子。尊严、友情之重,这一课老廖是我们大家的老师。
我感叹,因为老廖很多地方不如我们!
我感叹,更为我们很多地方不如老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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