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或者不来的浪漫

萤火虫浪漫吗？无心碰上，哪怕是一点星火抑或闪烁满天，都浪漫。一心雇船到水边静候，要等的终于等到，像等一个没把握一定会来的人，也算浪漫；或者一无所获，带着无所谓的小惆怅离去，也是浪漫。总之，非关萤火虫这虫，也不完全在那画面，而在对方来与不来之间那种等待。若说萤火虫答应了你一定会来，不来也会被人一只只抓来，摆在你面前，有了如此铁的保证，反而浪漫不起来了。

等人浪漫吗？若非恋人，这本是让人焦虑的事，在无可奈何之时，若是把恋人也当作那不知会不会来的萤火虫，心里难得沉淀宁静，就化埋怨为浪漫了。

若是对方一守时，此次却久候不至又无任何消息，那可能会出事，一颗心焦灼忐忑，亦无浪漫可言。若等的是个随性的人，他说好了两点来，像我这般急性子的人，一定一点四十五就开始不能专心，神已分散给了他；然后，过了两点十五分，急性子熬成慢性子，开始慢条斯理，用一种看你到底几时才来的心态等。忽然，他就出现了，那也有几分浪漫，哪怕对方只是个上门维修的。

台湾诗人周梦蝶，生前常常如一个人打坐似的，坐在街头，好像房屋地等待一些永远不会来的人和事。有次，这位诗人的好友见他在店铺外端坐，问他在等人吗？他答是的，在等某某人。好友过一会见他还在等，又是暑热难耐的天气，不忍心，回家便致电诗人说的某某人询问：周梦蝶还在街上等你啊，你怎么不去呢？这位某某很清楚肯定地告诉那位好友：我没有说好一定要去哦，怎么他就当真了呢？

虽然是我喜爱的诗人，心痛自然，但最初的反应，却有点不厚道，甚至跟那位某某人心里的是非点类似：老人家是不是有点犯糊涂了，没有听清楚话呢？因为许多上年龄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固执，你说如果去的话会先打个电话，那他就把那确认的电话省略掉，认准你会去。

当我想象等待萤火虫，才觉得固执其实是浪漫。他可能的确听错了，以为一定来，在毒太阳下坚持要等某某人，而不选择回电求证为什么人还没来。反正他平常总在坐想什么事情的状态中。也有可能没听错，他明知对方只是可能来，宁可不证实，等待一个未知的约会。

这样的固执，这样不切实际，才浪漫，像革命似的，为不可知的结果，甘把自己坐成一段枯木。

相比起许多实际分子，未衰老先老成，未力争先妥协，没把握的事不沾手，没保障的行动不加入；这位老先生一点都不老，只有青春长存的人，才会坐等得如此偏激，固执得这样极端。浪漫容不下计较，经不起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