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座屋檐下

小李是我搬进这个小区后认识的第一个保安。

有一年冬天，武汉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晚上我在办公室写完最后一个字，连忙驾车回家。刚拐个弯，就看见一个身影映衬在雪地里，站在我的车库前。近前一看，是小李。他打着手电筒指挥着我停车。我看见他那蓝色的棉大衣上落满雪花，很是感动。小李说：“煤电紧张，小区停电了。看见您的车还没回，知道您又在加班，就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看把你冻的。”“电梯停了，要爬上去，楼道很黑，我送您上去。”“你把手电筒借我，我自己上去，明天还你。”“那不行，我们必须把您安全送到家门口。”小李在一旁打着手电筒，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家门口，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包“蓝珍”烟给他。

春天的一个周末，我想在小区下面的休闲区坐坐，呼吸点清新的空气。刚好小李也在那儿。“你怎么不出去转转，轻松一下？”“他们有的出去了，我不想去。”“失恋了？”我开了句玩笑。小李也笑着回答：“不是……出去又要花钱。”为了缓解小小的尴尬，我递给他一支“迷彩”。小李来劲了。他说：“您知道吗？您每年大年初一都给我们烟，弟兄们最喜欢‘迷彩’。”“合你们的口味？”“是的。在这里做保安的百分之八十都是‘老转’。”小李巧妙的回答让我明白了。“你也当过兵？”我问道。“在部队待了四年，还是副班长呢！”“你打算就这样做下去？”小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专长。”我心里不是滋味，“今后还要考虑结婚生子，赡养老人，怎么办？”小李不好意思地笑了，“老爹老妈几次要我回老家，我没同意。我对他们说，等我哪天当上保安队长了，就给他们娶个媳妇回去。”“如果当不了保安队长，你就不结婚了？”这一次，我看见了小李那军人特有的刚性。“凭我的能力，我会的。”

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位业主的车库被另一辆车堵住了，只好找保安。那天正好是小李当班。小李的原则性很强，看了现场后，从车牌号找到了业主的门牌号，直接上楼去敲响了那位业主的门。很长时间，那位先生才下得楼来，将车开走。小李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那位业主来到物业管理公司大吵了一顿，说一个小小的保安，公然在半夜三更敲他家的门，干扰他的休息。还扬言，如果不把这个保安弄走，他就动员整栋楼的业主拒交物业费。这事闹到老总那儿，结果小李被解聘了。

接连几天，只要有空，我就跟那些搞地产开发的朋友联系，希望他们给予帮助。有位朋友告诉我，有家物业公司的保安队长辞职了，现空缺，依照小李的情况，可以考虑应聘。我接着就打小李的手机，但一直关机。我去问他的那些弟兄们，有的说他去了外地，有的说他回老家了。

又过去了十来天，我突然接到小李的电话，说他去了深圳，战友们帮他到处忙活了一阵子，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刚回武汉，就听弟兄们说我在找他。我要他立刻去那家公司应聘，并把该交代的都说清楚了。

一个周末的早上，小李来电话，他已经在我的车库前等着我。我匆忙下楼，看见了小李那张笑着的脸。“我是来看望您的。我应聘上了副队长，队里无正职，我负责全面工作，试用期两个月。”小李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就送您两条烟。”我接过来一看，是两条我平时喜欢抽的“蓝珍”。我很心疼，“这相当于你一个月的工资，你想过没有，我会要吗？”“不管您怎么说，无论如何要收下。”小李很恳切地说。有点为难了。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够买烟的钱，对他说：“好，我收下你的。你也收下我的。拿着，去买些物业管理的专业书籍，多学点知识，别弄到两月后下岗了。”

我把钱硬塞给了小李，他很委屈。憋了半天，小李终于问道：“我总在想，您为什么这么帮我？”我笑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我在这里住，你在这里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在一座屋檐下，就是一家人。你们还年轻，人的一辈子都不容易，就是要互相帮衬着，慢慢走过去。”小李望着我。“别想那么多了。哪天当了队长，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小李习惯性地挺了挺胸：“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