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错过的美好
- 健康教育
2022-07-19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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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的一个黎明,在巴黎乡下一栋亮灯的木屋里,居斯塔夫•福楼拜在给最亲密的女友写信:“我拼命工作,天天洗澡,不接待来访,不看报纸,按时看日出(像现在这样)。我工作到深夜,窗户敞开,不穿外衣,在寂静的书记里……”
“按时看日出”,我被这句话猝然绊倒了。它像一盆水泼醒了我,让我浑身打个激灵。
我竭力去想象、去模拟那情景,并久久地揣摩、体味着它……
陪伴你的,有刚苏醒的树木,略含咸味的风,玻璃般的草叶,潮湿的土腥味,清脆的雀啼,充满果汁的空气,仍在饶舌的蟋蟀……还有远处闪光的河带,岸边的薄雾,红或蓝的牵花,一两滴被蛐声惊落的露珠,月挂树梢的氤氲,那蛋壳般薄薄的静……
黎明,拥有一天中最纯澈、最鲜泽、最让人激动的光线。像含有神性的水晶球,它唤醒了我们对生命的原初印象,唤醒了体内沉睡的某群细胞,使我们看清了远方的事物,看清了险些忘却的东西,看清了梦想、光阴、生机和道路……
迎接晨曦,不仅是感官愉悦,更是精神体验;不仅是人对自然的阅读,更是大自然以其神奇作用于生命的一轮撞击。
“按时看日出”,乃生命健康与积极性情的一个标志,更是精神明亮的标志。
在一个普通人的生涯中,有过多少次沐浴晨曦的体验?我们创造过多少这样的机会?
仔细想想,或许确有过那么一两回吧。可那又是怎样的情景呢?比如某个刚下火车的凌晨——睡眼惺松、满脸疲态的人,不情愿地背着包,拖着灌铅的腿,被人流推搡着,在昏黄的路灯陪衬下,被拥向出站口。踩上站前广场的那一霎,一束极细的猩红的浮光突然鱼鳍般游来,吹在你脸上——你倏地意识到:日出了!但这个闪念并没有打动你,你丝毫不关心它,你早已被沉重的身体击垮了,眼皮浮肿,头痛欲裂,除了赶紧找地儿睡一觉,你啥也不想,一秒也不愿多待……
或许还有其他的机会,比如登黄山、游五岳什么的:蹲在人山人海中,蜷在租来的军大衣里,无聊而焦急地看夜光表,熬上一宿。终于,当人群开始骚动,期待已久的演出来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混乱、嘈杂、拥挤不堪中进行的,越过无数的后脑勺和下巴,你终于看见了,和预期的一模一样……
而更多的人,或许连一次都没有!一生中的那个时刻,他们无不蜷缩在被子里。他们在昏迷,在蒙头大睡,在冷漠地打着呼噜——第一万次、几万次地打着呼噜。
那光线永远照不到他们,照不见那身体和灵魂。
在对自然的体验上,除了福楼拜的日出,感动我的还有一个细节——苏联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引述过一位画家朋友的话:“冬天,我就上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 去,您知道吗?那儿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
“最好看的霜”,最初读到它时,我惊呆了。因为在我的生命印象里,从未留意过霜的差别,更无所谓“最美的”了。但我立即意识到:这个存在,连同那个投奔它的生命行为,无不包藏着一种巨大的美!一种人类童年的美,灵魂的美,艺术的美。那透过万千世相凝视它、认出它的人,应是可敬和值得信赖的。
和那位画家相比,自己的日常感受原是多么粗糙和鲁钝。我们竟漏掉了那么珍贵的、值得惊喜和答谢的元素。
它是那样地感动着我。对我来说,它就像一份爱的提示,一种画外音式的心灵陪护。尽管这世界有着无数缺陷与霉晦,生活有着无数的懊恼和沮丧,但只要一闪过“最好看的霜”这个念头,心头即明亮了许多。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收藏它,憧憬它。有好多次,我忍不住向友人提及它,我问:“你可曾遇见过最好看的霜?”
那片神奇的生命风光,它一定静静地躺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它也在注视着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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