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伊美军中的中国青年

懵懵懂懂进军营

陈果不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香蕉人”，2005年他随家人移民美国。来到夏威夷4个多月，陈果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奋斗方向。直到有一天他在大街上看到美军的征兵广告，画面中充满阳刚之气的诱惑让他怦然心动。

那是一家美军职业推销所，一屋子的军官对陈果热情相迎，像国内房地产推销员一样“嗡嗡”地围着他转，还送给他许多陆军小礼物，生怕他反悔而让生意泡汤。一个漂亮的美女军官，每天车接车送，向陈果推销当美国大兵的种种好处。

“三四万美元的基本年薪，一步跨入中产；每年4500美元的基金，退役后读大学，一路绿灯，直接读到博士都不用掏钱。只要顺利参军，就一次性给予4万美元的参军奖金。”

看到陈果有点顾虑，美女军官步步为营，道出了经典的“1/4”理论：当兵只有1/4的几率会碰上战争；即使成为战争，仍有一半的几率不是战斗人员；即使成为战斗人员又碰上了战争，上战场的几率也仅有一半；即使上了战场，也只有1/4的受伤几率；即使受了伤，也只有1/4的死亡几率；即使真的死了……即使真的死了，陈果心里清楚，家人的生活这辈子就不愁了。

就这么着，这个年轻人一不留神，加入了“敌军”。虽然是“误入敌军”，但陈果觉得梦想正朝自己走来，因为一直以来他的偶像都不是港星和韩星，而是《兄弟连》或者《拯救大兵瑞恩》里的美国大兵。

不幸运的“1/4”

人们对于天堂所有不切实际的想象，都来自地狱打出的欺骗广告。这一点，陈果在加入美军后，深有体会。

美军新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桀骜不驯的脑袋剃成整齐划一的锅盖头，然后是魔鬼式训练。陈果先是被派到一所步兵学校，在那里他度过了最难挨的4个月，步兵学校的训练比他在电影《全金刚外壳》里看到的要恐怖得多。陈果后来的回忆，多少有些轻描淡写。现实中，他们那批新兵里，逃跑了六个，自杀了两个。

2006年12月30日，萨达姆被公开处决。报复和仇恨的战火自此不息，仅那个月，就有111名美军阵亡，是美军进入伊拉克两年来阵亡人数最多的一个月。小布什下令向伊拉克增兵，陈果不幸成为那些上战场的“1/4”，他在和平世界的“逍遥”日子就这样宣告终结。

驻伊美军初体验

“窗外只有油一望无际的沙漠。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被神抛弃了，还是被神祝福了。”陈果这样描述自己对伊拉克的第一印象。

在陈果的日记里，他写道：“沙漠地区巷战训练那天，气温高达150华氏度（红65℃），背负着近50磅（约23公斤）的装备，一刻不停地从一间房子到另一间房子进行进攻训练，不停地奔跑、射击、快速移动。最后很幸运，我中暑了，才终止了这该死的魔鬼训练。”尽管只是新兵训练，但从这一天开始，陈果真正感受到战争的危险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到达伊拉克的第二天，陈果的脚开始裂口子，全身起痱子，皮肤起泡溃烂。陈果明白，这将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状态。

第一次巡逻，陈果和战友穿过了小半个巴格达市，他看到了战争的真面目：整个城市像一座废墟，所有的建筑物都是断壁残垣，千疮百孔。陈果负责巡逻的街区条件还算不错，民房里都有电。一大帮伊拉克小孩跟在他后面跑，陈果和战友不断地向他们扔带来的花花绿绿的美国糖果，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像侵华日军……

给阵亡者的留言——下辈子投胎到中国做个小职员

让陈果刻骨铭心的伊拉克战争，也许不仅仅是硝烟留下的味道，也许并不是枪炮隆隆、血流成河，而是一种真实得令人窒息的残酷。

执行巡逻任务时，陈果曾遇到一们年轻的伊拉克医生。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陈果看到那孩子的精神不太好，腿好像也有问题。医生告诉陈果：小孩昨天被摩托车撞了，他的妈妈带他去医院，可是医院里什么都没有，帮助不了那可怜的孩子。医生还说，巴格达这家曾经是中东地区最现代化的医院，可是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在美国，如果一个小孩被车撞了，救护车会很快开过来，送到医院以后会有十几个医务人员围上去，医生、护士、麻醉师……”

可这里是伊拉克。

真实的战场永远比从新闻报道上看见的更加残酷。陈果曾经奉命到一个治安非常差的区巡逻，上级给陈果所在部队在这个地区的开火界限是：

如果你认为应该开火，就开火！

如果你有一丁点儿怀疑，开火！

如果有人一边打手机一边用手指着你，开火！

如果有人在放鸽子，开火！

如果有人在挖坑，开火！

烟幕弹、闪光弹、手雷、84mm火箭弹、60mm迫击炮，抄到什么家伙用什么家伙，自己掌握！

这就是战争，不给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对于战争，“锅盖头”们既厌恶，又不得不陪着走到最后。

在伊拉克，还是不断地有战友死去。陈果开始试着用北京人的调侃去安慰他们和自己。

在日记里，他给阵亡的人留言：下辈子别那么操劳了，投胎到中国去，当个公司小职员也比这强……

战后计划

在陈果和战友眼中，伊拉克人是他们的朋友，只有战争才是真正的敌人。每次和伊拉克民兵一同巡逻，陈果都会偷偷给几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军塞几美元，战友们也经常把自己的食品、补给分给当地儿童，因为战争已经使伊拉克人民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在陈果的连队有一名阿拉伯翻译，他和美军一样也戴着头盔、穿着迷彩服和防弹背心，跟着参与各种作战任务。这位翻译一生最大的梦想是去中国旅游，这使得陈果对他倍感亲切。

近一年的伊战经历，让陈果对伊拉克人民有了最真实的了解。“几乎所有的阿拉伯人都特别向往和喜爱中国，他们不认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中国才是。因为与信奉基督教的美国相比，中国更加包容、平和。在当地，名牌不是耐克、GE，而是‘Made in China’。当地只有有钱人才穿得起‘Made in China’的阿拉伯长袍，他们会自豪地掀起长袍显示里面的商标。”陈果说。

陈果答应他的朋友，战争结束后组织一个退役老兵观光团去中国旅游，带上自己的美国战友和阿拉伯翻译，他知道中国哪里有又好又便宜的东西和食物。

深夜，睡在中东的沙漠中，吹着从“地狱”刮来的、夹杂着波斯湾石油气息的风，陈果的心思又飘回到中国。回想起小时候的同班同学，那些同龄人有的至今还没找到工作而做起了“宅男”，想着想着他就有了点优越感，但紧随其后的又是长时间莫名的孤独……

为什么来到这里？为谁而战？这个年轻人在浩瀚的夜空中画了个问号。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把陈果拉回到现实中，多半又是美军的炸弹专家在引爆可疑的炸弹。“夜空中旋即划开一道光亮的口子，看上去像玫瑰在夜空中绽放。”